男女主角分别是陆准刘继梅的现代都市小说《逼爷入赘?让你们活到年底都算喜丧!陆准刘继梅全局》,由网络作家“九夏通文馆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不是,这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?”“这还是地球吗?”陆准猛地睁开眼。入目是刺眼的红色,轿厢顶部的流苏随着颠簸轻轻晃动。他正身处一个狭窄的空间内,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摆。外面传来唢呐喧天的嘈杂声响,隐约还有人群的议论。这是......花轿?陆准彻底懵了。他明明记得自己刚在彩票中心兑换了一亿六千万的巨额奖金。走出大门时,激动得没注意看路,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上。身体飞出去的瞬间,意识便陷入了黑暗。怎么一睁眼,就到了这鬼地方?不应该是医院吗?就在他惊疑不定时,一股庞杂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大雍王朝,永宁县。富商陆家的嫡子,也叫陆准,今年十六。性格怯懦,寡言少语。生母早逝,父亲三个月前也因病撒手人寰。家中只剩下一个继母柳如烟。柳如烟为了让...
“这还是地球吗?”
陆准猛地睁开眼。
入目是刺眼的红色,轿厢顶部的流苏随着颠簸轻轻晃动。
他正身处一个狭窄的空间内,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摆。
外面传来唢呐喧天的嘈杂声响,隐约还有人群的议论。
这是......花轿?
陆准彻底懵了。
他明明记得自己刚在彩票中心兑换了一亿六千万的巨额奖金。
走出大门时,激动得没注意看路,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上。
身体飞出去的瞬间,意识便陷入了黑暗。
怎么一睁眼,就到了这鬼地方?
不应该是医院吗?
就在他惊疑不定时,一股庞杂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
大雍王朝,永宁县。
富商陆家的嫡子,也叫陆准,今年十六。
性格怯懦,寡言少语。
生母早逝,父亲三个月前也因病撒手人寰。
家中只剩下一个继母柳如烟。
柳如烟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淮继承陆家的万贯家财,竟设计将原主这个嫡子送去武家当赘婿。
娶的是武家庶女,武朝朝。
并且给了武家大量的“嫁妆”,生怕武家不同意。
传闻中,这位武家小姐不仅容貌丑陋,还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。
今天,正是他与武朝朝成亲的日子。
原主不堪受辱,加上昨夜被继母那边的人恶意灌酒,竟一命呜呼。
然后,他就穿越过来了。
“灌酒......呵,这摆明了是想让我死在成亲的路上。”
陆准眼神骤冷。
柳如烟这毒妇,是想永绝后患。
不行,陆家的财产必须夺回来。
还有这门亲事,必须退掉。
他堂堂一个身怀巨款,虽然现在没了的穿越者,怎么能给人当上门女婿?
更何况还是娶一个传说中的丑女病秧子。
这要是传出去,简直丢尽了穿越者前辈们的脸。
必须立刻解除婚约。
可怎么才能快刀斩乱麻?
陆准心思急转。
正在这时,轿子猛地一沉,停了下来。
外面传来喜婆尖细的嗓音。
“吉时已到,赘婿下轿——”
帘子被掀开,刺目的光线涌入。
陆准深吸一口气,弯腰钻出了花轿。
抬头望去,一座气派的府邸矗立眼前。
朱红大门顶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,龙飞凤舞地写着“武宅”两个烫金大字。
门口乌泱泱站满了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,身着锦袍,不怒自威,想必就是武家家主武坤元。
旁边站着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,应该是主母刘继梅。
再旁边是一对年轻男女。
男的顶着俩黑眼圈,一看就是纵欲过度,是武家嫡子武无极。
女的容貌秀丽,衣着华贵,陆准要是没认错,她正是武家嫡女武月晴。
此外,还有一位老管家模样的老者,以及数十名丫鬟家丁,阵仗颇大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,带着审视,好奇,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毕竟在哪个时代,赘婿都是不受待见,是被鄙夷的,哪怕你娶了公主。
除非是公主平嫁于你,否则也会被人暗中嘲笑。
忽然间,喜婆扯着嗓子喊道:“跨火盆,去晦气,日子红红火火——”
两个家丁抬着一个燃烧正旺的火盆放在了陆准面前。
熊熊火焰升腾,映红了周围人的脸。
陆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机会来了。
他倒要看看,若是他把这婚礼搅个天翻地覆,武家还会不会硬要他这个赘婿。
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陆准没有按规矩跨过去。
他径直上前。
猛地抬起右脚。
狠狠一脚踹在了那黄铜火盆之上。
“砰!”
一声闷响。
火盆被他巨大的力道直接踹飞了出去。
燃烧的木炭混合着火星,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。
并且不偏不倚,径直朝着站在武坤元身旁的武月晴飞去。
“啊——!”
武月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,吓得花容失色,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。
周围的人群也瞬间炸开了锅,惊呼声此起彼伏。
谁也没想到,这个看起来怯懦无比的陆家赘婿,竟然敢在武家大门口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。
“放肆!”
一声怒喝炸响,正是那主母刘继梅。
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,柳眉倒竖,指着陆准厉声呵斥。
“陆准!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?竟敢在此撒野!”
“我撒野?”
陆准梗着脖子,一副浑不吝的模样,声音比她还大。
“我堂堂七尺男儿,凭什么要钻那玩意儿?士可杀不可辱!”
他故意摆出一副粗鲁无礼、不堪教化的样子,就是想激怒对方。
刘继梅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刚要再次发作。
“娘!”
旁边的武月晴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。
武月晴脸上虽然还有惊惶,眼神却透着一丝算计,她凑到刘继梅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娘,别跟他计较,先忍着。”
“陆家那些‘嫁妆’可都送来了,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跑了!”
“等拜了堂,生米煮成熟饭,看他还怎么闹!”
另一边,武家家主武坤元也沉着脸,对妻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,同样低声道。
“月晴说得对,先顺着他。”
“这点小事,忍了。”
“我们的计划要紧。”
刘继梅深吸几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。
她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,看向陆准的眼神却冰冷无比。
“呵呵,原来是这样。”
“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。”
“既然姑爷不喜这跨火盆的习俗,那便撤了吧。”
她挥了挥手,示意家丁将那狼藉的火盆残骸清理干净。
“来人,继续,引姑爷入堂!”
仪式竟然就这么继续了下去。
陆准站在原地,微微发愣。
这就完了?
他还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,直接把他这个不知好歹的赘婿扫地出门呢。
武家的人,竟然这么能忍?
忍者神龟啊?
看来,柳如烟给的“嫁妆”分量不轻啊,让他们宁可受辱也要完成这门亲事。
陆准心中冷笑更甚。
想忍?没那么容易。
等会儿进了喜堂,还有的是机会。
他就不信,当着众多宾客的面,把武家的脸皮彻底撕下来,他们还能忍得住!
必须在拜堂结束前,逼他们主动退婚。
心思电转间,他已被喜婆和几个家丁簇拥着,半推半就地往府内走去。
穿过前院,来到张灯结彩的喜堂。
堂内早已宾客满座,正中挂着大红的“囍”字,香案上红烛高燃,气氛倒是喜庆。
只是这份喜庆,在此刻的陆准看来,充满了讽刺。
不多时,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,新娘子被两个丫鬟搀扶着,缓缓从侧门走了出来。
她头顶着厚重的红盖头,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,只能看到一身鲜红的嫁衣,以及略显纤弱的身形。
喜婆扯着嗓子,开始高声唱礼。
“新人就位——”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就在新郎新娘即将弯腰行礼的瞬间。
“且慢!”
陆准突然出声,打断了仪式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,带着疑惑与不解。
这赘婿,又想干什么?
陆准无视那些目光,视线扫过主位上的武坤元和强颜欢笑的刘继梅,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喜堂。
“拜堂是大事,为何不见我岳母大人?”
他这话一出,喜堂内顿时鸦雀无声。
岳母?
谁都知道,今日成亲的是武家庶女武朝朝。
她的生母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姨娘,这种场合,哪有资格坐上主位接受新人叩拜?
而主位上坐着的,是主母刘继梅。
陆准这话,看似询问,实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狠狠地打了刘继梅的脸!
这无疑是在质疑她的身份,挑战她在武家的权威!
陆准心中暗道,这下总该炸了吧?
当众让她下不来台,她还能忍?
不把他这赘婿当场打出去,她这主母的脸面往哪儿搁?
喜堂之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所有宾客的目光,如同探照灯般,齐刷刷地钉在陆准身上。
主位上,刘继梅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,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她身旁的武无极猛地站起身,顶着那对纵欲过度的黑眼圈,指着陆准的鼻子就骂。
“放肆!”
“陆准你什么意思?”
“我母亲,堂堂武家主母,不就端坐在你眼前吗?”
“你眼瞎了不成!”
武无极的声音尖利,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。
他觉得这赘婿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,竟敢在这种场合公然挑衅主母的威严。
武坤元眉头紧锁,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但他显然比儿子沉得住气,并未立刻发作。
他只是对着旁边的喜婆使了个眼色,声音低沉的说道:“继续!”
喜婆连忙应声,就要再次唱礼。
“且慢!”
陆准的声音不大,却再次打断了仪式。
他挺直了脊梁,目光扫过武坤元,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刘继梅身上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。
“武家主此言差矣。”
“今日是我陆准与武家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。”
“女儿出阁,拜高堂,乃是天经地义。”
“可为何独独不见我那亲岳母大人上座受礼?”
“这合的是哪朝的礼法?”
“遵的是哪朝的律令?”
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凛然之气。
“世人皆知,父母生养之恩大过天。”
“亲生母亲不能上座接受女儿女婿的叩拜,这对子女而言,乃是大大的不孝!”
“今日,若是不将我岳母大人请上主位。”
“这亲,不成也罢!”
“我陆准身为七尺男儿,岂能入不孝之家?”
此言一出,满堂哗然。
宾客们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
谁都没想到,这个赘婿竟然敢如此直白地揭开武家后宅不宁的遮羞布。
这不仅仅是打刘继梅的脸了,这是在质疑整个武家的规矩!
不孝之家四个字,足够武家喝一大壶,伤筋动骨了!
盖头之下,武朝朝纤弱的身躯微微一颤。
她本以为,自己不过是父亲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,被随意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怯懦之人。
却没想到,这个陆准,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,为她那从未有过体面的生母争这一份尊重。
他......真的是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的陆家废子吗?
还是说,这一切只是表象?
父亲和刘继梅,又岂会真的容忍他如此放肆?
陆准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心中冷笑。
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,闹得不可收拾。
他看着脸色由青转紫,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已经处在爆发边缘的刘继梅,再次加了一把火。
“还是说......”
陆准故意拉长了语调,目光玩味地在刘继梅和武坤元之间流转。
“坊间传闻,我这位岳母大人,当年才是武老爷子的正妻。”
“而如今坐在主位上的这位,不过是妾室扶正?”
“莫非......传言是真的?”
“所以主母才心虚,不敢让真正的‘岳母’出现在这喜堂之上,怕被人戳穿了身份?”
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了刘继梅的脸上。
“你......你胡说八道!”
刘继梅再也忍不住,猛地拍案而起,指着陆准的手指都在颤抖,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。
“来人!给我......”
她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,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账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。
陆准心中一喜。
快!快把我赶走!快说这婚事作罢!
然而,不等刘继梅把话说完。
“小畜生!我看你是找死!”
旁边的武无极早已按捺不住,怒吼一声,挥起拳头就朝着陆准的脸砸了过来。
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羞辱他的母亲!
就在武无极拳头挥出的瞬间。
陆准仿佛早有预料,非但没躲,反而扯着嗓子,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。
“哎呀!打人啦!”
“大家快来看啊!”
“武家仗势欺人,新婚当日,大舅哥要打新郎官啦!”
“还有没有天理!还有没有王法啦!”
他这一嗓子,声音洪亮,穿透力极强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宾客们都惊呆了。
这......这成何体统!
武无极被他这无赖般的喊叫气得七窍生烟,拳头更是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。
然而,就在他的拳头即将碰到陆准面门的刹那。
“啪!”
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,骤然响彻整个喜堂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。
只见陆准稳稳地站在原地,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冷笑。
而气势汹汹冲上来的武无极,却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左脸,整个人都懵了。
他......他被这个赘婿打了?
被一个他根本看不起的废物赘婿,当着满堂宾客的面,狠狠地扇了一巴掌?
“你......你敢打我?”
武无极的声音都在哆嗦,既是气的,也是惊的。
宾客们也彻底炸开了锅。
“天啊!这陆准疯了吧?”
“一个赘婿,居然敢动手打武家的嫡公子?”
“谁给他的胆子?他以为陆家还会给他撑腰吗?”
“完了完了,这下彻底完了,这婚事怕是......”
议论声,惊呼声,此起彼伏。
刘继梅看着自己宝贝儿子脸上的巴掌印,心疼得眼珠子都红了,尖叫道。
“反了!真是反了天了!”
武坤元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,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。
陆准却像是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,直接骑在了武无极的身上,抡起巴掌开始左右开弓。
“大舅哥打人了,还有没有天理啊!”
“武家还有没有家教了?谁来救救我?”
他一边抽,一边哭喊,还一边偷偷地看着暴怒的刘继梅,又看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武坤元。
现在老子打了你们的心头肉,总该忍无可忍了吧?
这下,总该把我这个惹是生非的赘婿扫地出门了吧?
陆准心里暗暗想着,等着武坤元或者刘继梅说出那句“婚事作罢”。
喜堂内,所有宾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,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。
不是,明明是你把人家按在地上摩擦,你喊什么救命?
主位旁,刘继梅气得浑身发抖,嘴唇哆嗦着,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爆发。
“娘!”
一只纤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。
武月晴凑到母亲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急切。
“娘!忍住!别忘了我们的计划!”
“等拜完堂,生米煮成熟饭,还怕他跑了不成?”
“现在翻脸,什么都没了!”
刘继梅胸口剧烈起伏,看着儿子红肿的脸,心疼得滴血,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。
那个计划事关武家未来,她必须先忍下来。
武坤元脸色铁青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他猛地一拍扶手。
“够了!”
“来人!把他们拉开!”
几个家丁如梦初醒,连忙上前,手忙脚乱地去拽陆准。
陆准似乎还不解气,在被拉起来的瞬间,右脚精准地踩在了武无极的小腿迎面骨上。
“嗷——!”
武无极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,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。
“爹!娘!他踩我!弄死他!给我弄死这个废物!”
武无极捂着脸,又抱着腿,狼狈不堪地哭喊着。
武坤元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,眼神阴鸷地扫过陆准,最终却转向了自己的儿子。
“闭嘴!”
“还嫌不够丢人吗?”
他咬着牙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此事,是无极鲁莽在先,冲撞了姑爷。”
“来人,去后院,将冯姨娘请过来!”
什么?
陆准猛地一怔,难以置信地看向武坤元。
他都把武无极打成猪头了,还当众踩了一脚,武坤元竟然还说是他儿子的错?
还要把武朝朝的生母请出来?
这武家的人,到底图什么?
柳如烟那个毒妇,究竟给了他们多少好处,让他们能集体变成忍者神龟?
陆准心中翻江倒海,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。
“岳父大人此言差矣!”
他梗着脖子,指着还在地上哼唧的武无极。
“他先动手打我,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
“必须给我道歉!”
“否则,这亲,今天别结了!”
这话一出,宾客们更是哗然。
“我的天,这赘婿是真疯了?”
“打了人还要人道歉?”
“活久见,真是活久见啊!老夫活了一把岁数,还有一次看见这么嚣张的赘婿。”
“该不会是武家有什么把柄被陆准攥住了吧?”
......
武月晴秀眉紧蹙,上前一步,冷声道。
“陆准,你不要太过分了!”
“我弟弟已经吃了亏,你还想怎样?”
陆准寸步不让,迎着她的目光。
“过分?他当众辱我,挥拳打我,难道不该道歉?”
“不道歉,这婚事就此作罢!”
“我陆准虽然落魄,也不是任人欺辱的!”
他摆明了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架势,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
武坤元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。
他看向还在哭嚎的武无极,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无极,给姑爷道歉。”
武无极猛地抬起头,肿着脸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爹?你让我给他道歉?”
“凭什么!是他打我!”
“道歉!”
武坤元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武无极浑身一颤,看着父亲冰冷的眼神,又看了看周围宾客看好戏的目光,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咬着牙,从地上爬起来,捂着脸,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。
“对......对不起......”
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。
陆准掏了掏耳朵,一脸茫然。
“啊?你说什么?风太大,我没听清。”
“你!”
武无极气得差点又冲上去,却被武坤元一个眼神制止。
屈辱、愤怒、不甘,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,最终化作一声憋屈至极的大吼。
“对不起!我错了!”
声音之大,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。
陆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拍了拍身上的灰,老气横秋地说道。
“嗯,这还差不多。”
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
“大舅哥,所谓小树不修不直溜,人也是一样。”
“以后啊,你会感谢我的。”
“噗——”
不知是谁没忍住,笑了出来。
紧接着,喜堂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。
武无极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,狠狠瞪了陆准一眼,怒哼一声,走到旁边角落,背对着众人,肩膀微微耸动,显然是气哭了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簇新红色绸缎衣裙的身影,在丫鬟的搀扶下,低着头,快步从侧门走了进来。
来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,虽然眼角已有些许细纹,但五官精致,风韵犹存,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愁苦。
正是武朝朝的生母,冯姨娘。
她显然是被临时打扮了一番,脸上还带着惊慌未定的神色。
一进喜堂,她就连忙对着主位上的武坤元和旁边的刘继梅敛衽行礼。
“老......老爷,夫人......”
声音细弱蚊蝇,带着紧张。
武坤元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。
“起来吧。”
“到前面来,受新人礼。”
冯姨娘愣住了,抬头茫然地看向武坤元,又怯怯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刘继梅。
受新人礼?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姨娘,怎么有资格......
“哼!”
刘继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,猛地站起身,狠狠剜了冯姨娘一眼,又怨毒地瞪向陆准,随即一甩袖子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喜堂。
那眼神仿佛在说:等着!等亲事成了,看我怎么炮制你们这对贱人!
陆准看着刘继梅愤然离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一脸茫然无措的冯姨娘,心中暗叹一声。
武家这帮人,为了钱,脸都不要了。
自己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他们竟然还能忍。
再闹下去,恐怕就不是占理,而是纯粹撒泼了。
到时候武家真要是不顾脸面动粗,自己这小身板可扛不住。
罢了,看来想立刻退婚是不可能了。
先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想到这里,陆准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,整理了一下衣冠。
喜婆见状,连忙再次高声唱礼。
“新人就位——”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陆准和盖着盖头的武朝朝,对着武坤元,以及战战兢兢被丫鬟按在椅子上的冯姨娘,缓缓拜了下去。
冯姨娘受宠若惊,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。
“夫妻对拜——”
两人相对而立,再次躬身。
“礼成——送入洞房——”
随着喜婆最后一声高亢的唱礼,喜堂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。
陆准按照规矩,牵起红绸的一端,引领着盖着盖头的武朝朝,在丫鬟的簇拥下,朝着后宅的婚房走去。
看着新人离去的背影,武坤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,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些。
总算是......成了。
旁边的武无极立刻凑了上来,捂着脸,哭丧着声音。
“爹!你们看他把我打的!你们一定要给我报仇啊!”
武月晴走过来,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眼神冰冷。
“放心吧,无极。”
“现在武朝朝那个贱人已经嫁出去了,我们的大事已成。”
“我们也不用再忍着那个废物赘婿了。”
“从明天开始,有他好看的!”
另一边,冯姨娘见仪式结束,怯生生地走到武坤元面前,小声说道。
“老......老爷,若是没事,妾......妾身就先退下了......”
话音未落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!
去而复返的刘继梅,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,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冯姨娘脸上。
冯姨娘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。
刘继梅眼神怨毒,咬牙切齿地骂道。
“刚才很得意是吧?坐上主位了,风光了?”
“你个下贱胚子,也配!”
“从今天起,府里的恭桶,都归你刷!”
“滚!”
冯姨娘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,眼中含泪,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在刘继梅怨毒的注视下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喜堂。
后宅深处。
陆准牵着红绸的另一端,跟着引路的丫鬟七拐八绕。
周遭的景致肉眼可见地变得萧条。
从雕梁画栋的回廊,到青石铺就的小径,再到最后,竟是踩在了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。
眼前出现的是一处极其偏僻的小院。
院墙低矮,墙皮斑驳脱落,角落里堆着些许杂物,几丛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缩。
若不是门口还象征性地贴着两个褪色的“囍”字,陆准几乎以为自己被带到了柴房。
丫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侧身让开。
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屋内的陈设更是简陋到了极点。
一张掉漆的木桌,两把同样老旧的椅子,还有一个光秃秃的木板床,床上铺着一套半新不旧的红色被褥,勉强算是婚房的布置。
墙角甚至能看到蜘蛛网的痕迹。
这哪里是富家小姐的闺房?
就算是府里稍微体面些的下人,住得恐怕都比这里强。
陆准心里嘀咕,看来这便宜媳妇儿在武家的日子,过得比传闻中还要凄惨。
不过转念一想,倒也合理。
哪家受宠的小姐,会被父亲拿来交易,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上门女婿?
丫鬟们放下东西,识趣地退了出去,顺手带上了房门。
屋内只剩下陆准和依旧盖着红盖头的武朝朝。
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。
红烛跳跃,映照着新娘子纤弱的轮廓。
陆准搓了搓手,走到桌边,拿起那根用来挑盖头的喜秤。
入手冰凉。
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。
外面关于这位武家庶女的传言实在太深入人心了。
貌丑无盐。
缠绵病榻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。
丑就丑吧,反正这婚迟早要离。
病秧子就病秧子吧,只要别传染就行。
只要不是什么缺胳膊少腿,或者脸上长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,他觉得自己应该能顶住。
大概吧。
他掂量着喜秤,最终还是一咬牙,紧紧闭上了眼睛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将那红盖头往上一挑。
盖头轻飘飘地滑落。
成了!
他心里刚松了半口气。
一个清冷平淡,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。
“夫君很怕我吗?”
陆准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睁开一条缝......哦不,他还是闭着眼,嘴上却飞快否认。
“没有!绝对没有!”
这反应未免太快,反而显得欲盖弥彰。
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极轻,像羽毛拂过心尖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。
“那夫君为何不敢睁眼?”
陆准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骨碌碌直转,大脑飞速运转,搜刮着合适的借口。
有了!
他清了清嗓子,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。
“咳,娘子你有所不知。”
“为夫我......其实早已许身佛祖。”
“佛门弟子,讲究四大皆空,不近女色。”
这话编得他自己都想笑。
然而,对方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意料。
“夫君若睁开眼。”
“妻不信夫君两眼空空。”
陆准心里疯狂吐槽。
你这不是放屁吗?
你那丑名都传遍整个永宁县了!
看完之后眼睛不长针眼都算好的了!
还空空?
想空也空不了啊?
但转念一想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
这婚书已立,拜堂已成,他现在是武家的赘婿,想跑也没那么容易。
早晚都得面对。
伸头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。
罢了罢了。
陆准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,给自己壮了壮胆。
长鸡眼就长鸡眼吧!
以后还要相处一段时日,总不能次次都闭眼吧?
他猛地睁开了双眼。
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红,烛光摇曳,映得那红影有些晃动。
他眨了眨眼,视线逐渐聚焦。
然后,陆准彻底愣住了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。
那根被他用来挑盖头的喜秤,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他甚至忘了去捡。
眼前的女子,静静地坐在床沿。
一身略显陈旧的大红嫁衣穿在她身上,非但没有显得寒酸,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,眉目如画。
那不是传闻中的丑陋。
更不是什么病态的苍白。
她有一张极为端庄秀丽的脸庞。
柳叶眉弯弯,眼眸清澈如深潭,平静无波,却仿佛能洞悉人心。
鼻梁挺直,唇色是自然的淡粉,唇角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整个人的气质沉静而温婉,如同雨后的空山,又似古画中走出的仕女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让人心安的国泰民安之美。
这......
这特么叫貌丑无盐?
这叫缠绵病榻?
陆准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不是,这到底是谁在外面扯得犊子?
如果这都算丑,那永宁县,不,整个大雍王朝,还有能看的女人吗?
就在他失神之际,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他,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武朝朝朱唇轻启,声音依旧清冷平淡。
“看来,夫君的眼睛里,确实不是空的呢。”
武朝朝的声音平静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,如同一颗石子投入陆准心湖,荡开圈圈涟漪。
陆准老脸一红,之前的惊艳迅速转化为尴尬。
他刚才那副视死如归、准备迎接丑八怪的模样,现在回想起来,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。
“咳咳......”
他干咳两声,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,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喜秤,眼神有些飘忽。
“那个......娘子......外面的传言,它......”
他想问,为什么传言和真人差距这么大?
简直是欺诈。
然而,不等他组织好语言,端坐在床沿的武朝朝却忽然起身。
她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嫁衣,走到陆准面前,盈盈一拜。
动作流畅自然,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端庄与娴静。
“夫君今日在喜堂之上,为妾身生母仗义执言,妾身感激不尽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透着真诚。
“若非夫君,母亲恐怕此生都无缘亲见女儿礼成。”
陆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拜弄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他下意识地想去扶她,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。
“呃......娘子不必多礼,快快请起。”
他心里有点发虚。
他哪是为了给她母亲争脸面,他纯粹就是想激怒刘继梅和武坤元,搅黄这门亲事,好赶紧跑路。
现在想想,幸亏武家那帮人是忍者神龟,硬生生忍住了。
不然,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漂亮媳妇儿,岂不是就因为他瞎胡闹给弄没了?
想到这里,他脸上更热了,连忙摆手。
“举手之劳,不足挂齿。”
“再说了,我也确实看不惯那刘氏的做派,嫡庶不分,规矩何在。”
他顺着杆子往上爬,试图给自己找补点面子。
武朝朝直起身,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,仿佛能看穿他心底那点小九九。
她没有点破,只是微微颔首。
“夫君可知,外面关于妾身的那些传言,从何而来?”
陆准精神一振,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。
“愿闻其详。”
武朝朝走到桌边,给自己倒了杯凉茶,动作不疾不徐。
烛光映在她秀美的侧脸上,投下柔和的光影。
“其实,武家与知府朱家,早有婚约。”
“约定武家女,嫁与朱家公子朱文杰。”
陆准眉头微蹙。
朱文杰?
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,似乎是永安府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一个天才。
永宁县就归永安府管辖。
武朝朝继续说道,声音平淡无波,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。
“传闻朱公子乃文曲星临凡,自童生试起,至乡试举人,皆是案首。”
“人人都说,他来年春闱,必定高中状元,光耀门楣。”
“原本,这门亲事,该是我的。”
“只因妾身生母乃是父亲原配,妾身亦是嫡出长女。”
陆准心中一动,隐约猜到了什么。
“但是......”
武朝朝放下茶杯,抬眸看向陆准,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“刘氏,也就是如今的主母,当年不过是父亲的妾室。”
“她见我容貌尚可,又占着嫡长女的名分,担心那朱公子会看上我,从而影响她亲生女儿武月晴的前程。”
“毕竟,她还生了武家唯一的儿子,武无极。”
陆准恍然大悟。
原来症结在这里。
后宅争斗,嫡庶之争。
“所以,她便开始处心积虑。”
武朝朝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仿佛带着冰冷的寒意。
“她先是在外面散布谣言,说我容貌丑陋,性情古怪,而且身子骨弱,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,活不过双十年华。”
“紧接着,又以我生母多年无子为由,说动父亲,废黜了我母亲的正妻之位,将她自己扶正。”
“如此一来,武月晴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女。”
“而我,就成了一个声名狼藉、无人问津的庶女。”
陆准听得暗暗心惊。
这刘继梅,手段当真狠辣。
为了自己女儿的前程,不惜毁掉另一个女孩的一生。
“那......武老爷子就任由她这么做?”
陆准忍不住问道。
武朝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嘲讽。
“父亲......他更看重的是武家的前程,是武无极这个儿子。”
“牺牲一个女儿,换来朱家的助力,对他而言,或许是笔划算的买卖。”
“更何况,刘氏手段高明,那些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,我也深居简出,连府里许多下人都信以为真。”
“久而久之,大家便都忘了,我母亲曾是正妻,我曾是嫡女。”
陆准沉默了。
大家族的龌龊,远比他想象的更黑暗。
“眼看着与朱家的婚期将近,朱文杰即将赴京赶考,途径永宁。”
“为了不让朱文杰见到我,免生枝节,他们便急着将我嫁出去。”
“可之前的谣言传得太凶,寻常人家谁敢娶一个又丑又病的女子?”
“恰在此时,你的继母柳如烟找上门来,提出让你入赘。”
“一个急于处理掉‘麻烦’,一个想要扫清儿子继承家产的障碍,两家一拍即合。”
“于是,便有了今日这门亲事。”
武朝朝终于将所有前因后果和盘托出。
陆准彻底明白了。
怪不得武家的人那么能忍。
怪不得他把武无极打成猪头,武坤元还能忍着怒火让他道歉。
怪不得刘继梅气得快要爆炸,最终还是拂袖而去,没有当场取消婚事。
原来,他们是怕他这个“赘婿”跑了!
只要武朝朝嫁了人,成了别人的妻子,那就算朱文杰来了,看到了武朝朝的真容,心生爱慕,也为时已晚,生米煮成熟饭,总不能抢一个有夫之妇。
至于外面那些关于武朝朝的谣言,武坤元和刘继梅大可以推个一干二净,说不知道是谁恶意中伤。
好一招金蝉脱壳,瞒天过海!
陆准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,却身世坎坷的女子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之前的退婚念头,在这一刻,忽然变得有些可笑。
自己还以为是柳如烟给的“嫁妆”太多,让武家舍不得。
搞了半天,自己才是那个防止“意外”发生的工具人。
武家真正图谋的,是与知府朱家的联姻,是未来的状元女婿!
而他陆准,不过是这盘棋里,用来稳住局势,顺带处理掉武朝朝这颗“弃子”的棋子罢了。
而柳如烟,那个毒妇,恐怕也乐见其成,巴不得他这个“原配嫡子”赶紧被扫地出门,死在外面才好。
两家各取所需,唯独他和眼前这个女子,成了彻头彻尾的牺牲品。
心念电转,陆准的目光落在武朝朝那双平静无波,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上。
他忽然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她放在桌沿的纤手。
入手微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,细腻得不像常年卧病之人。
“娘子放心。”
陆准紧了紧握着她的手,迎着她略带惊愕的目光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“跟着我,以后咱们的日子,只会越来越好。”
这话他说得笃定,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。
武朝朝没有抽回手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。
传闻他是个怯懦的废物,可通过今天的表现,恐怕也是被人造谣了!
或许他真有那个本事吧......
虽然她不确定,但是她作为妻子,还是愿意给陆准这个夫君一个兑现承诺的机会。
“不过眼下......”
陆准话锋一转,眼神倏地变得有些灼热,目光在她秀美的脸庞和纤弱的身躯上流连。
“当务之急,是赶紧洞房。”
此言一出,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武朝朝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,清澈的眸子猛地睁大,如同受惊的小鹿,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。
“夫君!”
她连忙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,试图抽回自己的手。
“妾身......妾身还没准备好。”
“而且,你还没通过我的考验。”
“考验?”
陆准挑了挑眉,手上却加了几分力道,不让她挣脱。
“洞房之后,准备也来得及。”
他根本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。
“考验,也同样不晚。”
这话说得理直气壮,仿佛洞房才是检验一切的唯一标准。
武朝朝被他这强硬的态度弄得有些慌乱,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,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。
都洞房了,她还准备什么?考验什么?
她本来还想着利用这件事,让陆准上进一些,没想到陆准竟然这么霸道。
武朝朝抬起头,清澈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急切。
“陆准!”
她连“夫君”都忘了喊,直呼其名。
“你是赘婿!”
她咬了咬下唇,似乎想用这个身份来提醒他,约束他。
“你不能......不能这般无礼!”
“赘婿?”
陆准低笑一声,觉得这称呼在此刻听来格外讽刺。
他手臂猛地用力,一个巧劲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。
武朝朝一声轻呼,重心不稳,跌入他怀中。
他顺势拦腰将她横抱而起。
“赘婿,也是你男人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,带着一种蛮横的宣告。
武朝朝身体一僵,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,脸颊瞬间红透,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。
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。
陆准却不管不顾,抱着她,如同抱着一捧轻飘飘的羽毛,结实的手臂稳稳地托着她。
他大步就朝着那张铺着半新不旧红被褥的木板床走去。
紧接着,一道道声音,还有木板床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音响了起来。
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穿过薄薄的窗纸,钻入武月晴的耳朵里。
窗外,武月晴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顿时激动的脸色通红。
她死死咬着下唇,心跳如擂鼓。
这废物陆准,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,看着瘦弱无力,没想到......
不过,这样也好。
武月晴眼底的羞愤逐渐被一丝窃喜取代。
等的就是这个。
只要武朝朝那个贱人被陆准那个废物“打过”之后,朱公子就算知道了真相,又能如何?
难不成真要娶一个被赘婿玷污过的残花败柳?
现在开始,她的婚事,算是彻底稳了。
想到这里,武月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,她不再停留,而是转身快步离去。
......
翌日清晨。
天刚蒙蒙亮,寒气逼人。
下人院的角落里,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。
冯姨娘穿着一身粗布旧衣,正蹲在几个巨大的木桶边,拿着板刷用力地刷洗着恭桶内壁的污秽。
冰冷的井水冻得她手指通红,毫无知觉。
但她只是默默地干着活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这时,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拎着昨夜刚用过的恭桶,摇摇晃晃地走过来,“哐当”一声扔在她面前。
秽物溅出,差点沾到她的裙角。
“喂!姓冯的,手脚麻利点!”
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叉着腰,居高临下地呵斥。
“主母可说了,今天要是刷不完这二十个恭桶,你跟那贱丫头就别想吃饭!”
冯姨娘动作一顿,低着头,声音细弱。
“听......听见了。”
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丁怪笑一声,走上前,猛地一脚踹翻了冯姨娘刚刷了一半的恭桶。
“砰!”
黄白之物泼洒一地,恶臭瞬间弥漫开来。
更有几滴污秽,直接溅到了冯姨娘的脸上和身上。
“他娘的,哑巴了?大点声!”
家丁嚣张地骂道。
冯姨娘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被她强行忍住。
她不能给女儿惹麻烦。
朝朝虽然成亲了,但总归还是在这个家里。
她若是再惹怒了夫人,朝朝的日子也不会好过。
想到这里,她深吸一口气,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污秽,声音依旧卑微。
“我......我听见了。”
“哈哈哈!”
家丁们爆发出一阵哄笑。
“瞧瞧这怂样!”
“女儿嫁了个废物赘婿,还指望翻身?做梦去吧!”
“我要是你,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,活着也是丢人现眼!”
“就是,守着这么个破院子刷恭桶,跟死了有什么区别?”
刻薄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,一下下剜在冯姨娘心上。
她死死攥着手里的板刷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低垂着头,任由那些污言秽语淹没自己。
就在这时。
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,骤然响起。
“都把嘴给我闭上!”
家丁们的笑声戛然而止,纷纷循声望去。
只见院门口,陆准正搀扶着武朝朝,缓缓走了过来。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冷得像冰。
而被他小心翼翼搀扶着的武朝朝,脸色略显苍白,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,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不自然,似乎有些一瘸一拐。
她看着眼前的情景,尤其是看到母亲脸上的污秽和地上的狼藉时,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上水雾,身体微微发抖。
“娘!”
武朝朝声音发颤,挣脱陆准的搀扶,踉跄着扑到冯姨娘身前。
她想去擦拭母亲脸上的污秽,伸出的手却抖得厉害。
冯姨娘慌忙拉住女儿,连连摇头,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。
“朝朝,娘没事,你们快回去,别......别惹夫人不快。”
“惹她不快?”
陆准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他缓步走到那几个刚才还在嚣张大笑的家丁面前,目光如同腊月的寒冰,扫过他们惊疑不定的脸。
“刚才,是你们几个在欺负我岳母?”
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,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,但仗着人多,又想起主母的吩咐,顿时挺起了胸膛。
“是又怎么样?”
“主母说了,她今天要是刷不完这些恭桶,就没饭吃!”
“你个赘婿,还敢替她出头?”
“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!”
陆准面无表情,仿佛没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。
他只是微微偏过头,看向那几个扔在地上的,散发着恶臭的恭桶。
然后,他淡淡地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“跪下。”
“给我岳母道歉。”
空气死寂了一瞬。
紧接着,那几个家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。
“哈哈哈哈!我没听错吧?”
“他让我们跪下道歉?”
横肉家丁指着陆准的鼻子,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小子,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?”
“不过是个冲喜的废物赘婿,吃我们武家的,用我们武家的,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?”
尖嘴猴腮的家丁也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“姑爷?呸!昨晚上是不是把脑子弄坏了?”
“真以为拜了堂,你就能在武家横着走了?”
“告诉你,惹恼了主母,有你好果子吃!”
他们越说越起劲,唾沫横飞,完全没把陆准放在眼里。
在他们看来,这赘婿昨天在喜堂上闹腾,不过是仗着老爷为了顾全大局,暂时忍让他。
如今生米煮成熟饭,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?
武朝朝气得浑身发抖,扶着母亲,眼圈通红。
“你们......你们欺人太甚!”
冯姨娘死死拉着女儿,生怕她冲动。
陆准却依旧平静。
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那个被踹翻在地,污秽泼洒一地的恭桶前。
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。
他弯腰,伸出双手,稳稳地拎起了那个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木桶。
桶里还剩下小半浑浊不堪的黄白之物。
那几个家丁的笑声渐渐止住,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
这废物赘婿,想干什么?
难道还想亲自动手刷恭桶不成?
下一秒。
陆准手臂猛地一扬。
“哗啦——!”
伴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声响,那半桶污秽之物,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恶心的弧线。
如同天女散花般,劈头盖脸地泼向了那几个正对着他叫嚣的家丁!
家丁们完全没料到陆准会来这么一手,猝不及防之下,被泼了个正着。
腥臭的液体混合着秽物,从头顶淋下,顺着头发、脸颊流淌,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。
“啊——!”
“呕......”
尖叫声、干呕声、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。
那几个家丁像是被扔进了粪坑,浑身上下挂满了令人作呕的黄白之物,散发出熏天的恶臭。
院子里,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臭味和家丁们惊怒交加的吼叫。
武朝朝和冯姨娘也惊呆了,捂着口鼻连连后退,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准。
他竟然......竟然真的用恭桶里的东西泼了人。
“狗杂种!你他娘的找死!”
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反应最快,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,气得眼睛血红,指着陆准破口大骂。
“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!”
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丁也气急败坏地吼道。
“弄死他!给老子弄死这个废物!”
他们身上沾满了屎尿,狼狈不堪,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。
陆准随手扔掉空了的恭桶,眼神冰冷地扫过他们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角,抄起一根手臂粗细、用来挑水的扁担。
那扁担被常年使用,打磨得十分光滑,握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“你还敢动手?”
横肉家丁见状,怒吼一声,仗着自己身强体壮,挥舞着拳头就冲了上来。
陆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
他手腕一抖,扁担带着破风声,精准无比地抽在了那家丁冲过来的膝盖上。
“咔嚓!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。
“嗷——!”
横肉家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抱着自己的膝盖痛苦地翻滚哀嚎。
另外几个家丁见状,吓得脸色煞白,冲上来的脚步硬生生止住。
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赘婿,下手竟然这么狠!
陆准没有停手。
他一步上前,在那横肉家丁惊恐的目光中,抡起扁担,狠狠抽在他的后背、胳膊上。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沉闷的击打声不绝于耳,伴随着家丁越发凄惨的嚎叫。
陆准下手极有分寸,专挑肉厚的地方打,疼得钻心,却又不至于立刻要了人命。
他一边打,一边冷冷地说道。
“嘴巴不干净,就该好好洗洗。”
说着,他扔掉扁担,走到另一个没被泼到的恭桶前。
这个恭桶是满的。
他再次弯腰,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吃力地拎起了那个沉重的恭桶。
他一步步走向那个被打得蜷缩在地、不断求饶的横肉家丁。
“你......你要干什么?”
家丁吓得魂飞魄散,挣扎着想往后爬。
陆准一脚踩住他的后背,让他动弹不得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家丁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,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。
“不吃点屎,都对不起你那张喷粪的嘴。”
说完,他猛地倾斜木桶。
“呜......不......救命......”
家丁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,拼命挣扎,却被陆准死死踩住。
旁边的武朝朝和冯姨娘吓得脸色惨白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几乎要吐出来。
那几个还站着的家丁更是看得肝胆俱裂,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
魔鬼!
这个赘婿简直就是个魔鬼!
陆准面无表情地倒完了小半桶,随手将恭桶扔在一旁。
他抬起脚,冷漠地看着地上那个如同死狗般瘫软,不断呕吐的家丁。
然后,他缓缓转过身,冰冷的目光扫向剩下的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家丁。
那几个家丁被他看得亡魂皆冒,哪里还敢停留。
“跑!快跑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几个人连滚带爬,如同丧家之犬,朝着院外疯狂逃窜。
临跑出院门时,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丁还不忘回头放狠话。
“陆准!你等着!主母......主母不会放过你的!”
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色厉内荏。
很快,院子里只剩下陆准、武朝朝,以及惊魂未定的冯姨娘,还有地上那个半死不活、浑身污秽的家丁。
浓烈的恶臭依旧弥漫。
“姑......姑爷......”
冯姨娘颤抖着声音开口,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担忧。
“你......你闯大祸了!”
“他们都是夫人跟前得脸的心腹,平日里就狗仗人势。”
“是......是夫人让他们故意来羞辱我的......”
“你打了他们,还......还......”
冯姨娘看着地上那个惨状,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陆准走到武朝朝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因为惊吓而冰凉的手背。
他看向冯姨娘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岳母放心。”
“是他们先欺人太甚。”
“至于刘氏......”
陆准眼中闪过一道冷光,沉声道:“她最好别来主动招惹我们。”
“否则,我不介意让她也尝尝这恭桶的滋味,让她吃不了兜着走!”
冯姨娘看着地上那个生死不知、污秽满身的家丁,又看看陆准那张冷硬的侧脸,心头如同揣了只兔子,砰砰直跳。
感激是真的感激。
可这恐惧,也是真真切切的。
她嘴唇哆嗦着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姑爷,你......你这又是何苦?”
“打了他们,夫人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“到时候......”
她不敢再说下去,只怕连累了女儿。
朝朝好不容易才嫁出去,虽然是个赘婿,可总归是脱离了这吃人的后宅。
万一因为自己,再被刘氏记恨上......
冯姨娘的眼泪又涌了上来。
陆准转过身,目光落在她满是担忧的脸上,声音倒是缓和了几分。
“岳母不必担心。”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冯姨娘看着他,欲言又止。
眼前这女婿,跟传闻中那个怯懦的样子,简直判若两人。
可他再厉害,终究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赘婿。
拿什么跟手握管家大权的夫人斗?
她定了定神,擦了擦眼泪,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对了,姑爷,朝朝,你们......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?”
这后院的角落,又脏又臭,平时除了做粗活的下人,根本没人会来。
陆准搀着武朝朝,后者因为昨夜的劳累,加上眼前的冲击,脸色依旧苍白,此刻却强撑着精神。
陆准语气平淡地开口。
“按规矩,新婚第二天,需给岳父岳母敬茶。”
冯姨娘闻言一愣,更加疑惑了。
“敬茶?”
“那......那你们该去正堂寻老爷夫人啊。”
“来找我这个......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......”
她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深深的自卑。
不等她说完,旁边的武朝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,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“娘,夫君说您是女儿的生母,尚且在世。”
“这敬茶,自然该先敬您。”
“哪里......哪里轮得到刘氏?”
冯姨娘猛地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准,又看看自己的女儿。
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,让她冰冷的心脏都开始发烫。
多少年了?
自从被废黜,被赶到这偏僻院落,她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。
除了亲生女儿外,何曾有人这般替她着想过?
还是在这规矩森严,最重嫡庶尊卑的武家!
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,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感动。
“使不得!使不得啊!”
冯姨娘连忙摆手,急切地说道。
“姑爷,朝朝,你们有这份心,娘就知足了。”
“可千万别为了我得罪夫人!”
“那刘氏......她最是小心眼不过!”
“若是让她知道,你们先给我敬茶,不给她这个主母敬茶......”
“她......她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磋磨你们呢!”
冯姨娘越说越怕,抓着武朝朝的手都在抖。
陆准看着她惶恐的样子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他语气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岳母放心。”
“我自有应对之法,以后您叫我准儿就行,小陆也行,一直姑爷的叫着,生分了。”
“眼下,您先随我们回去。”
“这茶,今日必须敬。”
说着,他便示意武朝朝,要去搀扶冯姨娘。
冯姨娘却连连后退,拼命摇头。
“不行,不行!”
“活还没干完呢!”
她指着旁边那几个还未清洗的恭桶,声音带着哀求。
“我要是干不完,她们肯定把气撒到你们身上!”
她不能走。
她走了,谁来干这些活?
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,她吃苦无所谓,可不能连累女儿跟女婿。
陆准的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木桶,眼神骤然变冷。
他什么话也没说。
只是抬起脚。
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装满了污秽的恭桶。
狠狠一脚踹了过去!
“砰——哗啦!”
木桶应声而倒。
里面的黄白之物泼洒满地,恶臭更是熏得人几欲作呕。
冯姨娘吓得尖叫一声,捂住了嘴。
陆准收回脚,看也不看那满地狼藉,声音冰冷。
“爱谁刷谁刷。”
“咱们不伺候了!”
说完,他不再给冯姨娘任何拒绝的机会,拉起武朝朝的手。
两人一左一右,半强硬地搀扶起惊魂未定的冯姨娘,不顾她的挣扎。
“走!回去敬茶!”
三人就这么离开了这片污秽之地,留下满院的狼藉,和一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家丁。
武家正堂。
檀香袅袅,却压不住空气里逐渐凝结的低气压。
武坤元端坐主位,面沉如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。
旁边,刘继梅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,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耐。
她频频看向门口,柳眉倒竖。
“哼,这都什么时辰了?”
“一点规矩都不懂!”
“新妇第二天不来给公婆敬茶,成何体统!”
她声音尖锐,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。
武无极坐在下首,一张脸还肿着,尤其是左边,昨天被陆准扇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红印尚未完全消退。
他昨晚偷偷溜去怡红楼散心,结果被相熟的几个狐朋狗友指着脸好一顿嘲笑,说他堂堂武家大少爷,竟被一个上门女婿给打了,简直丢人现眼。
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。
此刻听到母亲抱怨,他立刻添油加醋。
“娘,您就别生气了。”
“依我看,那陆准就是个没教养的粗鄙匹夫!”
“等会儿他来了,看我怎么收拾他!”
“爹,您可得给我做主啊!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
武月晴坐在另一边,端着茶碗,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,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她倒是乐见其成。
陆准越是粗鲁不堪,越是上不得台面,就越能衬托出武朝朝那个贱人如今的“不堪”。
这样一来,朱家那边,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变数了。
武坤元皱了皱眉,放下茶杯。
“时辰确实不早了。”
他沉声吩咐旁边的老管家。
“去看看,姑爷和大小姐是不是还没起?”
老管家躬身应是,正要转身。
“老爷!夫人!救命啊——!”
几声凄厉的哭喊骤然从门外传来。
紧接着,几个浑身污秽、散发着熏天恶臭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正堂。
“噗通”几声,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地,涕泪横流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,混合着檀香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正堂内的四人齐齐变色,下意识地抬手掩鼻。
刘继梅更是差点当场吐出来,她柳眉倒竖,厉声呵斥。
“放肆!”
“你们几个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搞成这副鬼样子,冲撞了老爷,成何体统!”
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,此刻脸上、身上糊满了黄白之物,狼狈不堪,他哭嚎着指向外面。
“夫人!您要为小的们做主啊!”
“是那个陆准!那个挨千刀的赘婿!”
尖嘴猴腮的家丁也跟着哭喊,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愤怒。
“他......他不仅打了我们,还......还用那最污秽的东西泼了我们一身!”
“他还把王老五打断了腿,按在地上......逼着他......逼着他吃......”
说到这里,几个家丁都忍不住干呕起来,显然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画面。
刘继梅脸色铁青,猛地站起身。
“什么?!”
“他竟敢如此放肆!”
横肉家丁赶紧磕头,添油加醋地哭诉。
“小的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,去......去让冯姨娘干活。”
“谁知道那陆准带着大小姐过来,不分青红皂白,就说我们欺负他岳母!”
“然后就......就动手打人,还......还拿恭桶泼我们......”
“王老五的腿都被他打断了!还被逼着灌那些秽物,现在还在后院躺着,人事不省啊!”
“老爷!夫人!这赘婿简直无法无天!您一定要严惩他啊!”
正堂之内,那几个家丁的哭诉如同炸雷,在每个人耳边轰鸣。
“岂有此理!”
刘继梅气得浑身发抖,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,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。
她猛地转向主位上的武坤元,声音尖利刺耳。
“老爷!您都听到了!”
“这陆准,简直是无法无天,目中无人!”
“他这哪里还将我们武家放在眼里?这分明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!”
武无极更是跳了起来,肿着半边脸,指着外面,唾沫横飞。
“爹!娘!不能再忍了!”
“昨天他打我,今天他又打家丁,还......还做出那等恶心事!”
“这要是传出去,我们武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?”
“必须把他抓起来,打断他的腿!让他知道厉害!”
武月晴也适时地蹙起秀眉,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愤慨。
“爹,娘,弟弟说得对。”
“这陆准行事太过乖张,今日若不严惩,日后怕是更要无法无天,败坏我武家门风。”
“更何况,他还蛊惑武朝朝,连敬茶这等规矩都不顾了,这分明是在打娘您的脸,挑衅您的主母威严!”
武坤元面沉如水,眼神阴鸷得可怕。
那几个家丁身上的恶臭还在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,挑战着他的底线。
他原本以为,将武朝朝嫁出去,这事就算了结了。
武家的计划也能顺利进行,用不多久就能有一个状元姑爷,光耀门楣。
谁曾想,这个陆准,竟然如此不识抬举,一而再,再而三地挑衅!
打人,泼粪,逼人吃秽物......
桩桩件件,都透着一股子邪性!
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,陆准竟敢公然藐视刘继梅的主母身份,带着武朝朝去给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冯姨娘敬茶!
这不仅是打刘继梅的脸,更是打他武坤元的脸,打整个武家的脸!
“好!好得很!”
武坤元怒极反笑,猛地一拍扶手,站起身来。
“我倒要看看,这个赘婿,究竟有多大的胆子!”
他目光如刀,扫过地上那几个还在哭嚎的家丁。
“你们几个,带路!”
“去后院!把府医也叫上!”
“我倒要看看,一个赘婿,还想造反不成?”
几个家丁如蒙大赦,连忙挣扎着爬起来,忍着身上的剧痛和恶心,在前面引路。
老管家也赶紧吩咐人去请府医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,杀气腾腾地朝着后院那偏僻的角落走去。
很快,众人便来到了那个弥漫着恶臭的小院。
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。
院子里一片狼藉,几个恭桶东倒西歪,黄白秽物泼洒得到处都是,那股熏天的臭气比刚才在正堂闻到的还要浓烈百倍。
然而,院子里空荡荡的,并没有看到陆准、武朝朝,甚至连冯姨娘的影子都没有。
只有角落里,那个叫王老五的家丁蜷缩在地上,浑身污秽,脸上毫无血色,双目紧闭,人事不省,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。
他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显然是断了。
“人呢?”
刘继梅掩着口鼻,厉声问道。
那几个带路的家丁面面相觑,也是一脸茫然。
“回......回夫人,刚才......刚才他们还在这里的......”
尖嘴猴腮的家丁颤声说道。
这时,府医提着药箱,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,捏着鼻子匆匆赶到。
武坤元沉着脸,指了指地上的王老五。
“看看他,还有没有救。”
府医不敢怠慢,强忍着恶心,上前搭脉,又掏出银针,在王老五的人中、虎口等几个穴位刺了几下。
过了片刻,王老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眼神涣散,看到围在周围的武坤元和刘继梅等人,先是一愣,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,猛地打了个哆嗦,眼中充满了恐惧。
“老......老爷......夫......夫人......”
他声音嘶哑,气若游丝。
刘继梅立刻上前一步,捏着鼻子,居高临下地逼问。
“冯姨娘呢?还有那个陆准和武朝朝,他们去哪儿了?”
王老五浑身一颤,脸上露出更加恐惧的神色。
“他......他们......走了......”
“陆准......陆准说......说要带冯姨娘......去......去她住处......”
“敬......敬茶......”
“他还说......岳母尚在......轮......轮不到夫人......”
断断续续的几个字,如同火上浇油,瞬间点燃了刘继梅的怒火。
“好啊!真是反了天了!”
刘继梅气得声音都变了调,她猛地转向武坤元,眼中带着泪光,语气充满了委屈与蛊惑。
“老爷!您听听!您听听!”
“这陆准,分明就是故意跟妾身作对!他就是想让妾身难堪!”
“他带着那个贱人和贱人的娘,公然违抗规矩,藐视主母!这......这让妾身以后如何在府里立足?”
武坤元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怒火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。
“走!”
“去冯氏的院子!”
他一挥手,带着身后的一众家丁护院,气势汹汹地朝着冯姨娘那更为偏僻破败的住处走去。
冯姨娘的住处,比之前那个充作婚房的小院,还要破败几分。
院墙是用最粗劣的土坯垒成,风吹日晒下,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,露出里面枯黄的茅草筋骨。
屋檐一角甚至有些塌陷,几根朽木歪歪斜斜地支撑着,仿佛随时都会垮塌下来。
这样的地方,说是下人房都抬举了,更像是城外流民的窝棚。
陆准搀扶着冯姨娘,武朝朝跟在另一侧,三人沉默地走进这间仅能遮风,却未必能挡雨的屋子。
屋内光线昏暗,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。
陈设简单到令人心酸。
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。
两条长短不一的板凳。
靠墙是一张硬邦邦的铺板,上面只有一床打了无数补丁、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棉被。
冯姨娘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,双手绞着自己粗布衣的下摆。
“姑......准儿,朝朝,这......这里太简陋了,快......快坐。”
她慌忙想去擦拭那本就看不出脏净的板凳。
陆准却拉住了她。
他示意武朝朝。
两人对视一眼,没有任何犹豫,整理了一下衣袍。
对着还处于慌乱中的冯姨娘,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
“娘。”
“娘。”
两人异口同声。
武朝朝倒了两碗清水,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,递给陆准。
眼下这境况,茶是奢望,只能以水代之。
但这碗水,在这破败不堪的屋子里,却显得无比郑重。
武朝朝先捧起自己那碗,双手举过头顶,对着冯姨娘。
“娘,女儿,给您敬茶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哽咽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冯姨娘呆呆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女婿,看着那碗清澈的水递到眼前,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。
她就那么愣愣地站着,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。
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,顺着憔悴的脸颊,无声地滑落,滴落在粗布衣襟上。
多少年了?
她以为自己这辈子,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了。
被女儿女婿跪拜敬茶,这是正经婆母、岳母才配享有的尊荣。
她算什么?
一个被废黜、被踩进泥泞里的卑贱姨娘,一个连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辱的存在,何德何能?
“娘?”
武朝朝轻声唤道,捧着碗的手臂微微颤抖。
冯姨娘猛地一个激灵,回过神来,慌忙抬手去擦脸上的泪,却怎么也擦不干净,反而越抹越多。
“使......使不得......朝朝......快起来......快起来......”
她语无伦次,伸手就要去扶。
“姑爷......准儿,你也快起来......地上凉......”
陆准纹丝不动,脊背挺得笔直,声音沉稳。
“岳母生养朝朝,劳苦功高。”
“这杯茶,您受得起。”
他拿起桌上另一碗水,同样双手高高奉上。
“请岳母喝茶。”
冯姨娘看着陆准那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神,又看看女儿眼中那份深切的期盼。
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,酸涩又滚烫。
她终于不再推辞,颤抖着双手,先接过了武朝朝递来的那碗水,又接过了陆准递来的那碗。
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碗壁,她却觉得那水仿佛带着温度。
她哽咽着,仰起头,将两碗清水一饮而尽。
喝完之后,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空碗放回桌上,这才手忙脚乱地去搀扶两人起身。
“好孩子......都是好孩子......快起来......快起来......”
等陆准和武朝朝都站稳了,冯姨娘擦干了脸上的泪痕,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卑微的愧疚。
她局促地搓了搓手,转身走到墙角。
那里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破旧瓦罐。
她从瓦罐里摸索着,掏出一个小小的、洗得已经发白的布袋子。
布袋子干瘪,捏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。
她将布袋子紧紧攥在手心,似乎在犹豫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片刻之后,她像是下定了决心,咬了咬牙,走回到陆准面前。
她颤抖着打开布袋,将里面所有的铜钱都倒了出来,摊在粗糙的手心。
一枚,两枚,三枚......
她仔细地数着,一共只有二十枚铜钱。
每一枚都被摩挲得边缘光滑,透着暗淡的光。
这是她平日里省吃俭用,从牙缝里一点点抠出来,偷偷攒下的全部家当了。
她将这二十文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,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,又像是捧着滚烫的炭火,递到陆准面前。
她的脸涨得通红,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羞愧与难堪。
“准儿......娘......娘没用......”
她的声音哽咽着,带着浓重的鼻音与深深的歉疚。
“家里......家里什么都做不了主......也......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......”
“这......这点钱......你拿着......给朝朝......给朝朝买点......买点吃的......”
“娘......娘对不住你们......”
二十文钱。
对于武家这样的富户来说,或许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不够。
但对于此刻的冯姨娘而言,这已是她的全部。
武朝朝看着母亲递出的那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,看着母亲那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,心如刀绞,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。
陆准沉默地看着冯姨娘那双捧着铜钱的、布满老茧、粗糙干裂的手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嫌弃或者不耐的神色。
反而,他郑重地伸出双手,将那二十文钱接了过来,稳稳地握在掌心。
铜钱带着冯姨娘手心的微温,沉甸甸的。
“多谢岳母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让人心安的力量。
“钱不在多少,这份心意,女婿记下了。”
“我在此向您跟朝朝保证,一个月内,必定改善你们的生活!”
话音刚落。
“呵,改善生活?”
一个尖酸刻薄,充满讥讽的女声,毫无预兆地从破败的院门外传来。
“真是痴心妄想!”
“陆准,你以为陆家还会给你一文钱吗?”
是武月晴的声音!
冯姨娘脸色骤变,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。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!
门板碎裂,木屑纷飞!
武坤元阴沉着脸,率先闯了进来!
他身后,是满脸怨毒的刘继梅,一脸幸灾乐祸、等着看好戏的武无极,以及刚才在门外嘲讽的武月晴!
再后面,是八名手持棍棒、气势汹汹的家丁护院!
狭小破败的屋子,瞬间被这群不速之客挤满!
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压力,如同潮水般涌入,将屋内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温情彻底冲散!
冯姨娘吓得魂飞魄散,几乎是下意识地,她猛地张开双臂,将陆准和武朝朝护在了自己身后。
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,却依旧强撑着,面对着盛怒的武坤元和刘继梅。
“老......老爷......夫......夫人......你们......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。
“啪!”
一声响亮至极的耳光,狠狠抽在了冯姨娘的脸上!
是刘继梅!
她眼神怨毒,出手快如闪电,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。
“贱人!”
刘继梅尖声怒骂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冯姨娘脸上。
“谁给你的胆子,敢受他们的礼?”
“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?”
冯姨娘被打得一个趔趄,嘴角立刻渗出血丝,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。
武朝朝看到母亲被打,眼睛瞬间红了,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冲上头顶!
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母亲,冲到刘继梅面前,声音因愤怒而颤抖。
“你凭什么打我娘?”
“哟呵?翅膀硬了?”
武月晴见状,冷笑一声,上前一步,扬起手就要朝着武朝朝的脸扇去!
“敢跟你娘顶嘴?看我......”
她的话音未落。
“啪!”
一声比刚才刘继梅打冯姨娘时更加清脆、更加响亮的耳光声,骤然炸响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!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!
只见陆准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武朝朝身前,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。
而原本气势汹汹要打人的武月晴,却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左脸,整个人都懵了。
她......她被这个废物赘婿打了?
被她一直看不起、准备看笑话的陆准,当着她爹娘和弟弟的面,狠狠地扇了一巴掌?
整个屋子,死一般的寂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