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
拿回嫁衣之后，我一直都在家里筹备我和穆羽的订婚宴，顺便整理关轩这些年给制衣厂造成的损失。
订婚宴设在国营饭店。
我刚到，就看见关轩、何停、吴彦三人穿着崭新的中山装。
我皱眉，他们来做什么？
他们满脸的晦气，听着周围宾客的奉承，却一副爱答不理的倨傲样子。
“白厂长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，这三个后生一个赛一个的俊俏。”
“可不是，尤其关轩，听说白大小姐从小就喜欢他，我看这回准是关轩了。”
“还好我机灵，之前就算亏本也要跟关轩签单子，等打好了关系，日后不愁没钱赚。”
还有人围着何停和吴彦，一口一个“何少吴少”，吹捧着要是他们掌管制衣厂，必定更上一层楼。
有人端着酒杯到关轩面前，笑着祝贺：
“恭喜恭喜，祝您和白小姐永结同心，早生贵子啊！”
他的脸瞬间黑如锅底。
我懒得看他们，直接吩咐饭店经理：“把她们请出去，我不欢迎他们。”
话音刚落，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“啊——”
秦娇娇浑身是血，从楼梯上滚了下来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她披头散发，衣衫凌乱，一边咳着血，一边伸出手，绝望地朝我的方向喊：
“表姐，求求你，别再让人来杀我了......”
关轩脸色一变，想也不想，猛地一脚踹在我小腹上，冲过去抱起秦娇娇。
“娇娇！娇娇你怎么样！”
我疼得眼前发黑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周围的宾客纷纷避让，竟然没一个人上前来扶我。
他们都怕得罪这位白家未来的“话事人”，哪里还把我这个“花瓶”的大小姐放在眼里。
我咬着牙，忍着剧痛。
“关轩！你凭什么打我！”
何停挡在秦娇娇面前，指着我骂：“白薇，你少在这里装无辜！你急着赶我们走，不就是想趁机害死娇娇吗？你好狠毒的心！”
吴彦更上前一步，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！
火辣辣的疼在我脸上炸开。
“派人杀娇娇，难道不该打吗？打的就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！”
关轩手忙脚乱地给秦娇娇检查伤口，语气森然：
“白薇，这笔账，等我们结婚以后，我慢慢跟你算！你今天让娇娇受了多少伤，你就十倍奉还！如此，我就大发慈悲给白家谈一个订单！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更加阴冷：“往后，你要是再敢伤害娇娇一根头发，你白家的家业，就别想保住了！”
吴彦一把脱下身上的中山装，狠狠砸在我脸上。
“白家生了你这么个女儿，就该绝后！我们三个，今天起，不伺候了！”
我任由那件衣服从脸上滑落，发出低低的嘲讽。
“没了白家的支持，你们算什么东西？不过是三个一无是处的平庸之辈！以后，不会再有人跟你们谈一分钱的合作！”
关轩冷笑一声：“你要是有着本事，你爸用得着死抓着我们三个不放吗？等会儿别哭着求我娶你！”
周围的宾客议论纷纷，指指点点。
“这白大小姐怕是真的没人要了。”
“是啊，这订婚宴，怕是要成笑话了。”
我深压下所有的疼痛和屈辱，坚定地走上台。
“各位来宾，感谢来到我白薇与穆羽的订婚宴。”
此话一出，满堂哗然。
“什么？穆家大少爷？那个市里最大的资本家穆家？”

2
“放我们自由？说得轻巧。”吴彦满脸的怨恨难堪，“你爸那样溺爱你，养着我们不就是为了给你当玩物吗？我们要是敢拒绝，他能让我们好过？”
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。
我平静地看着他们：“不如现在我陪着你们去见爸爸，我让他放过你们。”
“正如你所说，他一向溺爱我，不会不听我的。”
吴彦的脸僵住了，说不出话来。
他们明明是舍不得白家的富贵，舍不得工厂的权力，却把这份贪婪说成是“身不由己”。
多“高尚”啊。
关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，他上前一步，挡在吴彦前面。
“你就是想让我们三陪着你去胡闹，别用这种借口来跟我们多待。”他大义凛然，“白薇，你选我吧，我会让你如愿，娶你。”
我听着他的话，只觉得胸口堵得慌。
如愿？
我的愿望从来不是被施舍的，更不是在被背叛后接受这份廉价的“恩赐”。
酸涩满上心头，眼眶不自觉湿润。
“关轩哥哥......”
秦娇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，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。
手指上有血，滴滴答答的。
我一下就闻出，那是鸡血。
关轩立刻冲过去，一把抱住她，满脸的焦急。
“娇娇，你怎么了？！”
秦娇娇靠在他怀里，哭得梨花带雨。
“表姐......求你别再折磨我了......别再让组长给我加重任务了......我一天实在做不了一百件衣服......”
关轩猛地抬头，怒视着我。
“白薇！你心思怎么这么恶毒！仗势欺人！”
何停上前一步：“白薇，娇娇和我们一样都是寄人篱下住在白家，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欺负她！”
吴彦更是咬牙切齿：“你赶紧给娇娇道歉！不然关轩是不会娶你的！”
我定定地看着他们四人，我以为经历过无数次的被诬陷和不信任，我已经不在乎了。
可心头还是委屈。
秦娇娇发烧，说是我故意逼她跪雪，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按在雪地里直到我被冻伤。
秦娇娇自己往饭里参沙子，他们便要逼我吃下那碗混着沙子的饭。
秦娇娇说我弄坏了她的衣裳，他们便将我房间里所有新置的物件都给秦娇娇作赔偿。
我一边又一遍的解释，只会换来他们厌恶的眼神。
他们是不是忘了？
半年前，为了讨他们开心，我主动求父亲把管理工人生产的职位给了秦娇娇。
谁能给她加任务？
我不再争辩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受伤了就该治疗，去医院吧。”
秦娇娇一听“医院”，眼神立刻慌乱起来，害怕地抓紧关轩的衣服。
我看着她，“我现在出钱给你治，你躲什么？怕什么？”
关轩劝秦娇娇，脸上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温柔。
“娇娇，听话，去医院看看。”
秦娇娇哭得更大声了，怯怯地说：“我......我刚才看见姐姐在医院门口跟医生聊天，她好像在计划......骗我去手术台上要我的命......”
关轩的脸瞬间铁青，他指着我的鼻子骂。
“白薇！你疯了吗？！我不过是把你的嫁衣送给了娇娇，你用得着杀人吗？！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嫁衣？
妈妈留给我的嫁衣？
爸爸特意找人修复了两年，才重新恢复原样。
接收嫁衣这件事，爸爸交给了关轩。
大概爸爸心里，也觉得我会嫁给关轩，所以故意给他这个机会。
可现在，他居然把妈妈留给我的嫁衣给了别人？给了秦娇娇？
我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。
“关轩，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嫁衣给秦娇娇？”我压抑着怒火，“难道......你想娶她？”

3
关轩眼神闪躲，明显心虚了。
他随即恼羞成怒，声音拔高：“秦娇娇从小过得苦，爸妈早死，好不容易有件喜欢的东西，你就不能让让她吗？”
“反正你含着金钥匙出生，什么都有！”
他一副施舍的语气，好像我该感恩戴德。
“行了，白薇，别小题大做，大不了我把婚礼提前，一周之后就娶你。”
秦娇娇立刻依偎在关轩怀里，柔弱地开口：
“关轩哥，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，大不了我这就回厂里做衣服......”
吴彦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嘲讽我：“哟，白大小姐终于如愿以偿了？晚上是不是该把喜糖分到整个厂的工人手里了？”
何停后退几步，嫌恶地看着我：“我看她这种不要脸的，怕是恨不得今晚就怀上关轩的孩子吧！”
我鼻尖一阵酸涩。
妈妈留给我的嫁衣，被如此轻贱。
而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人，竟然是欺辱我的帮凶。
我强忍着泪意：“我要嫁的人不是关轩。立刻，马上，把我的嫁衣还给我！”
关轩愣住了，随即错愕地问：“你不嫁我？难不成你还想祸害何停和吴彦？”
何停和吴彦也瞪大了眼睛，生怕我真的缠上他们。
何停急忙摆手：“白薇，我可不喜欢你，我早就想好了，要去从军！”
吴彦也赶紧撇清：“我对你也没兴趣，我要去留洋！”
祸害？
原来在他们眼里，我竟是这样的存在。
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，想到妈妈的嫁衣还在秦娇娇手里，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。
跟他们多说无益。
我转身就走，我要叫人，跟我一起把嫁衣找回来！
“姐姐！”
秦娇娇突然冲过来，一把抱住我的大腿，跪在我脚下，嚎啕大哭。
“求求你放过关轩哥他们吧！如果我死在手术台上能让你高兴，能让你不对关轩哥他们动手，我现在就去医院！我这就去！”
她哭得肝肠寸断，视死如归。
每次她这样，我就像是翻了天条的罪人，被他们责骂处罚。
关轩看得心疼极了，他猛地冲上来，用力抓住我的手腕，手劲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。
他怒视着我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“白薇！你居然说不嫁给我这种话？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紧张你，好跟我一起迫害娇娇吗？”
“你做梦！贱人！”
手腕被他捏得生疼，我用力挣扎，却挣脱不开。
愤怒和屈辱瞬间冲上了头顶。
我扬起另一只手，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。
“关轩，我白薇今天把话放在这里，我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是非不分的人！”
关轩被打懵了，错愕地看着我。
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，却又立刻拦在我面前，眼神阴鸷。
“白薇，你休想嫁给何停或者吴彦！别想毁了他们！”
我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，直接绕过他就要走。
秦娇娇在我身后发出带着哭腔的惊呼：“姐姐，你......你是不是要去找舅舅告状？要把我赶出白家？”
关轩暴戾命令：“白薇！我警告你，别再折磨娇娇了！有什么事，你冲我来！”
我停下脚步，慢慢回头。
心彻底死了，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。
“好，就冲你来。”

1
我是厂长唯一的孩子。
因为是女孩，爸爸养了三个童养夫供我选择，可他们都不喜欢我。
我第999次穿着暴露爬上关轩的床，他却将我扔到委员会门口，冷眼看我被千夫所指。
我以为他天性禁欲冷淡，却看见他充满情欲地亲吻我的表妹。
“我心里只有你，等我继承了制衣厂，一定会娶你，让你当老板娘。至于白薇，就把她下放到农村，给她一笔钱过活。”
订婚宴前一天，我直接将抽签筒扔了。
“我不在他们三个中选，我要嫁穆羽。”
爸爸吃惊不满：“可他是植物人，更不能人道，你确定？”
1
“我确定，就嫁穆羽。”
我平静地看着爸爸：“爸，与其选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，不如选个家世相当的。”
爸爸眉头紧锁，他知道我一向偏爱关轩，甚至我了关轩多次求他给秦娇娇谋福利。
他欲言又止，沉声劝我：“薇薇，不要意气用事。”
“爸，制衣厂想更进一步，跟穆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。”我眼神坚定。
爸爸眼底闪过疑惑，他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转变。
我不能说。
若是让他知道关轩与秦娇娇的私情，以他的脾气，关轩绝不会有好下场。
念及关轩年幼时对我的照顾，我不想做得太绝。
“一切为了白家，为了制衣厂。”我说。
爸爸叹了口气，终是同意了。
“好吧，订婚宴后给关轩他们三个人一笔钱，让他们回乡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关轩，此后，一别两宽。
我亲自去邮局，给远在疗养院的穆羽发了电报，告诉他他联姻的事。
回来时，在家门口遇见了关轩、何停、吴彦三人。
他们正躬身听着爸爸讲话。
爸爸手里拿着几套崭新的中山装，一一递给他们，随后回屋。
他们转头看见我，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。
关轩厌恶地扫了我一眼，嘴角勾起嘲讽。
“你爸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，三天两头用各种东西来讨好我们，就想着让我们多陪陪你。”
何停依旧冷心冷眼：“你们父女俩，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们了。”
吴彦更是直接，冷笑道：“白薇，我劝你最好向娇娇妹妹学学，别总是端着你那大小姐的架子，那样才能讨我们喜欢。”
我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中山装上，那料子，那款式，我认得。
那是爸爸特意为他们定做的结婚礼服，预备着我选了谁，都不耽误婚礼。
如今却这样统一发给他们，大约是想全了最后一点情分，好聚好散。
我心底冷笑，面上却是天真。
“既然这么讨厌我，这么喜欢秦娇娇，为什么还要接受这衣服？直接求我爸爸放你们自由，不是更好吗？”